阿爹正在打磨捕兽用的尖刀,腾出手摩挲他额前细碎的头发,道:“就是要打仗了,我们活不下去。”
顿了顿,阿爹正视他,神情却是万分严肃,问:“涣儿,若到时阿爹给抓丁抓去了,阿爹走了,你可怎么办?”
他瞪大了眼,抓紧阿爹的手臂,笃定道:“阿爹不会走!”
他阿爹叫周珍,他叫周涣。
阿爹曾解释过,他的名字出自《诗经》里的“溱与洧,方涣涣兮”
,他想:溱是阿爹,洧是谁?周珍诓完幼子,对幼子的反应大为满意,哈哈大笑,安抚说不会有那日,随即将尖刀别在腰间,戴起斗笠闯进雨幕,看看兽笼可有猎物落网。
他是猎户,平时靠兽肉和毛皮养活儿子。
歌声伴随雨声传来:“踏歌饮蓝酒,世界能几何。
红颜三春树,流年一掷梭……”
周珍平生最爱哼这首歌,以至于那天暴雨滂沱,雨水淅沥,他也只是闷哼一声,然后顶着惨白的脸用极低极沉的声音从容哼唱道:“红颜三春树,流年、流年一掷梭……”
画面一转,小小的灵堂,经过暴雨洗礼的夏风吹过白绫,满室清凉,他垂着头跪在苫上,看好心的村民来来往往帮办丧事。
村民七手八脚忙活完,聚在一起嚼舌头:“啧啧啧,谁下的手啊,太狠了,不晓得周珍招惹的哪个仇家!”
他们瞥过呆滞的他,叹气地说:“作孽哟,留下这么小的娃娃!”
周珍便这样撒手人寰,死在村头阡陌,按照当地风俗,仇家追杀之人尸体不可土葬,只能烧成小小一搓灰给盛在漆黑大匣子里,由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周涣埋葬。
自那之后,他便开始吃百家饭了。
他从四岁长到五岁,村里开始蔓延一场怪病,所有人开始恹恹无力、吐血生疮。
这是偏僻疾苦的小村落,山高皇帝远,官府鞭长莫及,为数不多的大夫们四处奔波悬壶,但在强大的瘟疫面前还是杯水车薪。
无人能助他们,村长说求人不如求己,便召集所有幸存者,说是有人行不义之事引天神降罪,若要化险为夷得祭祀神明。
村民无动于衷。
村长急道:“这可是要随神明去天上享清福的美差!”
村民将自家孩子护得更紧。
村长为难地看着角落的他:“涣儿啊……”
他脑袋里回响着那句享清福,点点头,然后被送到这里。
北风呼啸,像要吹走二婶婶家的毯子那样猛烈,吹走了明亮的天色,吹熄村口的灯火,可惜吹不走可怕的瘟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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