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话轰然响在耳中,震得我头痛欲裂,安童扶我坐回榻上,脸色亦是惨白。
我用手捂住头,缓了好一会儿,才平静下来,口中喃喃:“我、我是不配……”
忽必烈面色阴鸷,冷眼觑我,桀桀一笑,声音犹为刺耳。
我茫然回视,内心却无恨意和痛苦,只有巨大的幻灭和空虚:飘零半世,我无一子女,却也了无牵挂;而他呢,儿孙满堂,可是得到又失去,悲喜辗转成空。
我和他相比,究竟谁更可悲?
我内心无解,颓然坐了半晌,皇帝见我再无反驳,怒气也渐渐消解,待拾敛起悲伤,他又恢复往日威严莫测的模样。
安童这才松了口气,试探着唤了一句,皇帝默然应了,情绪还是低沉:“说罢。”
我不禁侧目,这才明白:安童命令停罢飞放,不单为了太子,而是别有缘故。
只是如今君臣隔阂已如此之深?还要这么拐弯抹角地进言吗?
“卢氏既倒,旧党皆罢,朝中人材空虚,宜进补之,或可征辟南人名士,一则为朝廷用事,二则安抚江南民心,稳定时局。”
安童斟酌着开口,暗暗观察皇帝的反应,似乎并无十足把握。
忽必烈瞥了他一眼,短促一笑,似是讥讽:“这等事,你不建言,朕便想不到么?朕已命程钜夫奉诏寻访江南遗逸二十人,尤其赵孟藡、叶李二者,朕必致之!”
闻言,安童和我一般,俱是诧异,没想到皇帝早已拿定了主意,我心里猜疑着,那边已开口解惑了:“若得南人入仕,除你所说二事外,别有好处。
一可同北人互为制约,二则南人远离故土,在朝中素无根脚,以降臣入我朝,心不自安,则必尽心竭力,忠于所事。”
忽必烈思谋深远,我默默听着,心里别是一番难言的滋味,安童亦神色复杂,思虑片刻,只道:“陛下所虑,臣所不及。
只是叶李其人忠直耿介,恐未必奉诏;赵孟藡乃赵宋宗室,亦难致之……”
见他忧思重重的模样,皇帝哼了一声,讥笑道:“你是丞相,广征博引,为国举才,是你的本分。
既然担心征辟不至,何不致信相劝?丞相素来亲厚儒臣,誉满天下,卖你个情面,也绝非难事。”
安童惭然一笑,始有所悟,点头应了:“如此,臣与陛下同候佳信。”
我和安童一起下了象舆,时近中午,日头高高升起,阳光仍是稀薄。
早春尚寒,冷风依旧肆虐不停,透着刺骨的冷意。
因有丞相令,怯薛近侍不敢擅自射猎,便随兴在林中纵马驱驰。
可没有野兽惊跑林鸟纷飞的场面,春水飞放总像少了点什么。
半空之上,几只海青鹰寂寞地盘旋,半晌见不到猎物,怏怏巡视了几圈,便落回鹰架上,没精打采地敛翅休息。
圈内的猎犬也在冷风中缩成一团,低头耷脑的趴在地上,毫无斗志。
整个林子里,除了宿卫偶尔驰过发出的唿哨声,竟是莫名的静谧,万物仿佛还未从严冬中苏醒过来。
“来人!
把朕的金雕放出去!”
我们并未走远,是以还能听到皇帝的呼喝声。
他被人扶出来,倚着车架威严下命,脸上勃发的怒意,倒是眼下最大的生机:“把鹰隼也放出来,把猎犬都赶出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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