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领着卉儿和怀蕊进了卧室。
香兰低头说了一句:“是。”
然后取了东西走到偏堂里,坐在软榻上,取出针线比照着花样儿绣了起来。
那花样儿倒也简单,一样是宝瓶,另一样是寿桃,香兰仔细选了颜色,飞针走线,忽从寝室里传来欢笑声,竖起耳朵再听,又能听到有人絮絮说话。
香兰放下手里的绷子,揉了揉脖子,心想道:“大凡体面人家新来了近身伺候的丫头,必先打赏些东西,或是几样首饰,或是几件旧衣,虽会说重话来敲打,但大多也会和颜悦色的体贴下人两句。
这表姑娘一分打赏未出,反疾言厉色的指教一番,派了一堆活计来,同身边两个丫头说笑,把我支到这间屋里,这便是有意排挤的意思。
罗雪坞里的两个丫头,打小在表姑娘身边伺候的卉儿,骄横张狂有余,谦和不足,恐怕是个刺儿头。
怀蕊是老太太给的,瞧着是不多话的,却同她们主仆二人关系融洽,想来表姑娘是怀蕊出自老太太房里便高看一眼,刻意交好。
我爹不过是个古玩铺子的三掌柜,在府里无依无靠,若是那表姑娘心存几分厚道,看在我日后用心干活儿的份上,日子多少不难过;若是个刁主,那便艰难了……”
她转过头朝窗外望去,只见刘婆子手里执一把大扫帚,正将满地落英扫到潺潺流淌的小溪里去,想到自己原也是望门贵女,如今竟沦落成丫鬟,小心谨慎,处处看人脸色,便如同这落入溪水的点点红英,随波逐流,命运半点不由人,不由有些感慨神伤,转念又想:“如今的境遇,比当初流放边陲,横死异乡强百倍了,还能有什么不知足?荣华富贵早已见过了,家破人亡也经得,孟婆汤未饮又活了一世,这点坎坷再堪不破便枉活了那些岁月年光了。
况这世间起起伏伏,命运无常,谁又知道自己的因缘际遇究竟如何?原先我做首辅贵女的时候,又何尝能想到日后竟会碾落成泥呢?同样的道理,如今我只是个小丫头,又何以见得日后没有翻身的日子!”
香兰自我开解了一番,方才那点子惆怅善感便随春风一吹,尽化成尘烟,鼓起精神将手中的绷子拿起来,一针一线绣了起来。
挤兑卉儿探头探脑的朝东屋里望了好几眼,然后轻手轻脚的回到西屋寝室,低声对曹丽环道:“还在绣花儿呢,连头都没抬,瞧着像是个老实的。”
曹丽环冷笑道:“这才刚来,当然要勤快两天,谁知道以后怎么样。”
卉儿皱眉道:“长得可太招眼了,就冲这张脸,只怕踏实不住,不知她是个什么背景?买来的?还是家生的?”
她肤色发黄,身量又胖些,偏又好美爱俏,所以看着香兰玉雪一般的脸儿,窈窕的身段,心里头就泛酸。
“迎霜告诉我了,是个家生子,她爹是个古玩铺子的三掌柜。”
曹丽环吃了一口茶,“这样的人家不上不下,不过有些小体面,倒也好拿捏,不必担心刁奴欺主。”
卉儿吃吃笑道:“我的好姑娘,别说是刁奴,就是刁奴的祖宗,在你面前也得俯首称臣。”
曹丽环面带得色,捧起茗碗喝了一口,扭头对怀蕊道:“你们俩日后多给我盯着她些。”
又带着恼意道:“赵月婵那死东西,枉费我还送了一对儿上好的玉镯子给她,竟给我个刚进府没调教过的丫头!”
怀蕊道:“这也是说了好多时日才送来一个。”
卉儿拈了一片糕,一边嚼一边道:“谁说不是,可咱们能说上话的只有大奶奶了,好歹送来一个也比没有强。”
曹丽环仍沉着脸,冷笑道:“我权且忍着,等我嫁出去,非报仇不可,整个林家上下,就没一个好东西!”
“谁说没有?咱们姑娘就是个极好的!”
卉儿执着彩绘花鸟陶壶给曹丽环添茶,对怀蕊使了个眼色。
怀蕊便笑道:“可不是,府里这几个姐儿,全捆一起也没姑娘有才有貌、精明能干。”
这句话直说到曹丽环心缝儿里,嘴角掩不住笑意,却叹道:“我就是没投个好胎,早些年爹病在床上,家里这么些儿女,也就只有我伺候病榻前罢了,爹刚走,娘又生病,没多长时间撒手闭眼,家里的银子折腾光了不说,最后连说亲都没说上好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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