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半天后,她终还是按捺不住忧心,开口问道:“儿啊,你都一整夜未睡了,那书函之前堆了好久了,又不急,还是快来休憩会儿吧!”
闻言,陆晔不禁面对厚厚一沓书函扶额叹气,反问道:“父亲为何不来处理?”
他眼窝发青,气色相当糟了。
陆夫人身子一颤,眼眸微睁,又很快垂下,缓缓道:“你也知道,你父亲他病了很久了……”
陆老爷性格古怪,曾害陆晔吃过不少亏,可他终归还是他的父亲,是他的骨肉血亲。
此话一出,惊得陆晔拍案而起,赶到陆夫人的身旁:“父亲他怎么了!”
“哎哟,你可别吓我了……”
陆夫人脚步虚浮,遭他这样一问,险些跌到地上,被陆晔赶忙扶起,重新搀回了床边。
坐下后,她抚着心口道:“你父亲他……他,哎!
大夫说是心里出了问题,我也不懂,但就是跟我一样,年纪大了,身子虚了啊……”
一边说着,陆夫人还摇了摇头,不知这举动让陆晔更加担心了。
近看才发现,陆夫人是真的老了——陆晔离家的这三年出了不少事,她精神低落,体虚身乏,总是吃不进咽不下,败没了身子。
如今她两眼又向内深深凹去,老态毕露,却仍维持着天生的那副贵气端庄,并不显得狼狈。
陆晔怔楞:仅仅三年,就会让一个人老去这么多吗?
他既是万分心疼日渐衰老的母亲,但更无法对不知下落的父亲放心,急忙问道:“父亲他人现在在哪里?”
“这不给人送银票去了吗?”
陆夫人轻轻抬手,示意他不要急。
陆晔不解:“为何要送银票?是送给谁的?”
陆夫人饶有闲心地为他掰起了手指:“可多了,那叶家,林家,还有那龚家……”
她一个个报出名号的,全都是这三年散尽家财的那些悲惨士族。
完完整整地听到了那十一个姓氏之后,陆晔苦笑道:“……难道这些人全都需要我们救济?”
十一个士族大家,又谁都不愿过穷苦日子,得花多少钱去救济啊!
陆夫人不以为然:“是啊,都是亲近的人家,一方有难八方支援,这都是应该的。
况且,别家的老爷都去救济,我们要是吝惜钱财,岂不是丢了陆家的脸了,儿啊,将来若是有个万一,轮到你主持陆家了,这些该尽的情和礼决不可怠慢呐……”
为了安抚母亲,陆晔肯定是点了点头,可他心下却迟疑不定。
他母亲本就生在士族大家,自幼貌美聪颖,是一位标准的大家闺秀。
若强要论及缺陷,便是她自幼便不知柴米贵——当然,几乎所有士族出身的子女都是如此。
但陆晔不同——沙场不分草民权贵,所以他多年来没有少接触底层出身的穷苦士兵,也对他们的生活有着一定了解。
那些家族因散财而败,却又要他们散财去救,这是什么道理?
陆晔有一种预感,很不好的预感。
所以在整理完书函并一一回复后,他顾不得休息,夺门而出,向着后花园的位置大步而去。
他想起母亲临睡前对他说的:“儿啊,陆家现在,可就都要靠你了……”
那时陆晔忽觉喉间干哑无力,并未回答,只是坐在床边,轻轻拍了拍母亲身上盖着的被褥,安抚她紧绷的精神。
陆夫人原本已经靠枕浅浅睡下,但响动声一起,又立刻惊醒,带着满额冷汗从榻上撑起。
她的心悸源于三年以前,她丈夫的军籍被宣布撤下时的那股强烈的不安……
士族的俸禄有将近一半都是源于这些挂着名头的虚职闲职,才能让他们即便足不出户,也能享尽荣华富贵的酒肉生活,这本该是他们士族独有的特权,如今却被一道圣旨撤下,实在荒谬!
很快就有传闻称:鼓动圣上的,正是与他接触最为频繁的亲信秦墨之——一个文官!
一个外族人!
所有士族都恨他,预言长此以往,他必会祸国乱政,为一国之患。
可谁有能耐管得了秦墨之?虚职挂名的俸禄被取消后,他们士族权力骤缩,生活也愈来愈难过了——虽然酒池肉林仍绰绰有余,但人性贪婪,见到十分富裕的生活退为七分富裕,不禁会怒火中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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