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尚醴闭了闭眼,仿佛有几分不支,走到乐逾身前,道:“逾郎真以为,我会用‘忘忧’来对付你?”
他面前的人依旧高大俊异,眉目深刻,而神情戏谑,不会令人觉得难以接近。
可这个人唯独对他而言难以接近。
乐逾道:“你不会?”
声音比以往更低沉醇厚,言下之意,却明知他会,更因为明知他会这样做,这样做后又更加痛苦,时至今日,到了现下境地,对萧尚醴说这一句话,仍有叹息怜惜之意。
萧尚醴眸中泛起水光,道:“原来在逾郎心中,我就是如此。
……所有人都觉得我对你太狠,逾郎本性多情,对我又何尝不是最绝情?竟一丝一毫也不信我,我为何要让你服下‘忘忧’,我怎能让你服下‘忘忧’……逾郎,逾郎,我怎么舍得你忘了我?”
他不向乐逾乞怜,只是心里太痛太苦,不由得闭眼,眼角却有一点什么滚落。
他的下巴被一只粗糙的手托住,那手虽大,不像从前稳定有力,抬高都牵扯肩头与手臂的两枚九星钉,萧尚醴随着那手抬起头,乐逾的右手已经被上药包扎,便用手指背面拭去萧尚醴的泪水。
看似没有半点情意,却掩不住动作极为温存,避开指甲划到他肌肤。
待他犹如枝头呵气可以吹落的花,一触即融的冰雪。
萧尚醴强忍住泪水。
心中一松,我做到这一步,他仍爱我若此。
他低声道:“逾郎,我只求你陪在我身边。”
心里道:他将聂飞鸾收为义妹,此时才回心转意一点,绝不能让他知道我为制住皇后扣押了聂飞鸾。
乐逾为他拭过泪,转身离开。
萧尚醴低垂眼眸,神色全变。
半晌,一个垂拱司下属单膝跪道:“启奏陛下……那聂飞鸾有一事相求。”
萧尚醴皱眉,那下属忙道:“属下本不敢为她一个无足轻重之人扰陛下清听,只是她说,乐岛主在宫中不可无人随侍,她既然是有罪之身,不如让她去侍奉义兄。”
萧尚醴与她只见过几次,她出身卑微,贱若蒲柳,平日也不过是个柔弱女子。
反而每次遇到大事,风雷加身时,有胆色做出人意料的事。
萧尚醴拿捏得住她,她不敢对乐逾说什么。
能有她陪伴,那人也会……多少振作起精神。
他对乐逾会改颜相待的人都有几分恨意,但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,萧尚醴道:“送她去。”
傍晚时分,两个垂拱司属下共两个提灯宫人乘一只小船,送一个俊俏的绛裙女子上瀛洲岛。
那女子正是聂飞鸾,上岛就递给她一盏手提宫灯,任她在夜色灯火中向盟鸥馆行去。
她走到盟鸥馆前,忽地停步,眼里酸涩。
一别数年,再相见时……是此情此景,真叫人不知情何以堪。
她定下心,只道自己若是代乐逾太心痛,反倒像怜悯他,更令他难堪,见到他时必不可哭泣!
举步入内,左右两名宫人为她推门,又是几个宫人挽帘,帘内极是温暖。
她果然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,先是怔住,随后竟再忍不住,掩面泣下。
那个男人强健英俊如昔,五官更为深刻,只是离别时满头黑发,此时黑发间已经有三成白。
乐逾见她,却不惊讶,只伸出手道:“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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